木木的竹筍 作品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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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之於華夏正如心臟之於人類,自進入二月以來,這京師的天,竟是陰雨連綿,似乎是要將這彙聚於紫禁城的龍氣都沖刷殆儘嘞~”

老人揣著手,一邊將身子往屋簷下避,一邊絮絮叨叨說著。

“嘿,吳老,這話您可不能亂說,是要砍頭嘞~”鋪子掌櫃急忙丟下手裡的賬本和算盤,匆匆繞過櫃檯,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下,才拉著老人進了鋪子。

“這紫禁城裡皇帝都冇了,現在那袁世凱在三大殿辦公,住在□□,北海也給劃到自個兒腰包裡了,即使那小皇帝住到後宮去都要給民國政府出一張借據,哪來的精力砍你的頭?”老頭掙開掌櫃的手,慢悠悠的找張椅子坐了上去。

“您老彆看我是個生意人的,可我這眼睛可利著呢,腦子也轉的快,要不當初怎識得您老,才一家子平安過活到現在。那袁世凱彆看嘴裡說著共和,說著民國,就憑他一上位就往紫禁城裡去,當誰不知道他也想當皇帝,想坐到那正大光明殿的寶座上去。這共和國可不是好立起來的,這傳續百年的王朝也不是說冇就冇的。咱就是小老百姓,還是踏踏實實,謹言慎行的好啊。”

掌櫃微微彎著腰,把手裡斟好的茶遞到老人手裡。

老人搖頭吹著茶盞中熱氣,說道:“你呀,成也成在這謹慎上,敗也敗在這謹慎上。但凡敢向前搏上一搏,也不至於現今這個成就。”

“我呀,知足了。父親去世的早,我自幼便接管家中的生意,我就想老老實實守著這生意做,把這京師的賬清一清,便繞路向西行,沿途審審賬,歸攏歸攏,南下歸家去。年節將至,內人這一胎也到時候了,希望能趕上吧。”說到這,掌櫃便又往櫃檯走去,重新撥起了算盤。

老人抱著茶盞,往門口走了幾步,看著這閏月陰雨,“趕得上,正正好趕得上。這雨明日也就停了。”

“那就托您老吉言。”掌櫃抬起頭,麵帶微笑,微微拱了拱手。

“你家這個女娃娃,不是托我吉言,是托這世道的吉運。正正好趕得上。”老人說著聲音便慢慢降了下去。

掌櫃這次冇有抬頭,笑了一聲說道,“吳老喲,我家兩個臭小子,哪來的女娃娃嘞,我倒想,可也得有這個運到啊。”話音剛落,撥算盤的聲音也冇了,掌櫃猛地抬起頭,“吳老,您是說......哎呦,人呢?”

掌櫃抓著賬本跑出櫃檯,邊喊著“吳老,吳老”,邊店內店外的四處張望著,眼看著確實不在了,才走回櫃檯,“這個老爺子,話總說一半兒,忒吊人胃口了,哎呦,難道真是個女娃娃,哎呦~”

自己嘟囔著嘟囔著就笑了起來。這時,從後院進來的夥計看著掌櫃,撓了撓頭,一頭霧水,心想:這半年的進益是不錯,可也不至於讓四爺樂成這樣吧。心中想著便不自覺的說出聲來。

“沙安!”掌櫃喊到。

“哎,四爺,您瞧我。”沙安加快腳步走上前去,賠笑道。

“你這小子,精的很。告訴大傢夥,後日南下,讓此次該回去探親的趕緊收拾行李,你也跟著我回去,讓沙平留這。你這三兩年冇回去了,再不回去沙嬸怕是眼淚都流乾了。”四爺說著拿賬本輕敲了這位夥計。

沙安立刻喜上眉梢,轉身就向後堂跑去,“哎,四爺,我這就去和大哥說,讓大家收拾行李去。”

跑到一半和人撞上的沙安又突然折返回來,問道,“不對啊,四爺,這天一直下雨,看著冇小半個月可停不了,咱這時候能南下嗎?”

夥計中,領頭的高大男子一巴掌呼到沙平的後腦勺上,嗡聲說道,“四爺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哪來那麼多問題。”

沙安立刻老鼠見到貓似的彎著腰繞過男子,穿過人群往後堂去,邊小跑邊大喊,“知道了知道了,大哥。您再打我小心我回家告訴爹孃。”

這一舉動和話語又引得大家好笑不已。沙平也板不住臉了,掩飾似地讓大家都趕緊乾活,自己走向四爺,和四爺商量南下事宜和之後生意安排。

第二日,天果然放晴了,這些時日伴著陰雨讓人骨子裡透著陰冷的空氣也陡然轉成了北方的乾冷,讓大早上起來的人都覺得之前的陰雨像做夢一般。

整理好衣衫,走到院子裡的四爺,揚著唇,揹著手,開心地說,“好啊,好啊,這天氣應了,女兒也不遠了。”說完便興沖沖地朝宅子大門走去。

身後的管家趕了幾步,喊到“四爺,四爺,還未用早點呢。”

隻見快跨過門檻的人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毫不停頓地走了出去。管家隻好收了步子往大廳去,吩咐下人把早點撤了。

出了宅子的四爺,騎上馬,沿著西城的衚衕不過多時便到了琉璃廠。留一人看著馬匹,帶著自家擅長鑒寶的夥計便進了這“雅遊之所”,滿心想著給將要出生的閨女尋到個好物件。從最邊緣逛到那海王村公園,在這最中心又尋摸了許久都不曾碰見合心意的。

眼看著就是晌飯時刻了,本以為會空手而歸,正打算原路返回的四爺突然快步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家店,並喊道,“吳老,吳老。”一直跟到店裡前人都不曾回頭。

一進店,隻覺得似乎外麵的喧囂聲都消失不見了,店裡除了四爺並帶著那個懂鑒寶的夥計,以及從櫃檯出來迎客的店家以外,哪有什麼吳老。

那店家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衫馬褂,留著短髮,麵容瞧著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露在外麵的膚色在黑衣的襯托下白的要發光似的,給人一種長年不見陽光的感覺。

店家繞過櫃檯便向四爺拱了拱手,笑著說道,“鄙人姓範,客人能進入本店便是有緣,看看可有中意的。”說完便一揮手將人往店內迎。

此時四爺才恍然覺得自己是看差了,可是進都進來了,又不好意思就這樣看都不看就出去,便順著往裡走。

走過櫃檯往左轉視線猛的變廣闊起來,那架子上各色瓷器古玩、珍寶首飾讓人眼花繚亂。四爺自忖家中生意遍佈大江南北,什麼好物不曾見過,也不禁有些吃驚,但是也很快回過神來,四處看了看,可是心中確無甚偏愛之物。

正準備告辭離開時,那年輕店家便拿著一個不過巴掌大的木製盒子從櫃檯右側掀簾過來,說道,“這位爺還請看看這個可合心意。”

說著便遞了過去。四爺看著那個木質紋理流暢自然的盒子,伸手接了過來,把玩了些許,憑自己的眼力竟看不出是何種木頭,斜了斜身子,目光詢問向跟隨的夥計,夥計也搖了搖頭。

見此,四爺便打開盒子,隻見盒子裡放置著一個琉璃珠子,那珠子不過指甲蓋大小,很是精巧玲瓏,珠子正中心模模糊糊似是一朵花,看不清樣子,但隻覺得漂亮神秘的緊。四爺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盒子,遞還給店家,問道,“不知這珠子如何賣?”

店家頓時笑開了,說:“這位爺看過我店裡那些珍寶後,覺得冇有合心意的,偏偏看上這一個被我束之高閣的琉璃珠子,本也是碰碰運氣,不成想爺和這個珠子倒是有緣分,既然如此,那便看爺您給價了。”

四爺看這店家這般要價的形式,頗有些新奇,想了想便說道,“那便按照精製的琉璃珠子的價來,這珠子顏色和花樣也是占個稀奇,五百兩如何?”

店家笑著稱可以,並囑咐道,“這顆珠子是有靈性的,在未送給您女兒前還是不要再打開這個盒子為好。”

四爺覺得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是哪裡怪。低頭看了看那盒子,終究是閤眼緣占了上風,那絲怪異之處被掩了過去。

付過錢後,四爺親手拿過盒子便帶夥計離開了。

這時,右側簾子被掀開了,吳老從裡麵走了出來。“此次多謝範大人了,如果冇有您在此設了這個介於陰陽兩界的結界,恐怕這珠子也不好送出去。”

那店家說道,“吳守界客氣了,此事關乎陰陽兩界,在下自然義不容辭。吳守界一人去了那三界交彙之處,不惜損傷修為取了隔絕氣息的扶桑木纔是令人欽佩。”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便略過了這個話題。

拿著木盒子回到宅子,四爺讓人拿了個墊著軟布的盒子過來,將手裡的木盒子放了進去,又吩咐人將此盒子和行李一起妥善歸置好纔去忙其他事。

太陽落山了,天幕也漸漸從藍白過渡到橘紅,又到了蔚藍,慢慢的,銀白的光輝籠罩著大地,頭頂一片深藍,腳踩一地月華。

人喧聲,狗吠聲都慢慢沉寂下來,萬家燈火也一盞一盞的熄滅,隻剩下那串衚衕更夫的敲鑼聲和報時聲,一鑼響,一更聲,綿延悠長。

此時,花府中一盞盞照明的石燈在夜色中散發著朦朧的光暈,值夜的下人兩兩成伴,一邊巡邏著,一邊交談著。

那扶桑木在鋪著軟布的盒子裡竟慢慢變得透明起來,盒子裡的珠子微微顫動著,那白日裡看不清的花此時在珠子裡一會兒合上,一會兒舒展開,徜徉在月華中,還時不時舒服的抖動一下,若是有人在,定要驚奇,竟從一朵花上看出了小女兒的嬌憨之態。

那花有著佛家蓮花的高潔之姿,可模樣確是外圍的絲絲蔓蔓簇擁著中間的細長花瓣,看著又頗有些妖冶的姿態在其中,矛盾而又和諧。

天要亮了,下人們熄燈的熄燈,灑掃的灑掃,沉寂的宅子一瞬間便活了起來。

花府也不像往日那般隻有少數人進進出出,今日是南下返家的日子,大家都乾勁十足的裝運行李,檢查車馬,在京師的友人以及生意上的往來夥伴也都在今日登門餞彆。

雖然有火車,可是隨行的人過多,南下路程也與現存的軌道不大符合,所以還是選擇自行安排。

四爺迎來送往,直到打馬離開在京師的宅子都不曾等到吳老,心下不免有些惋惜,可也知道吳老不是尋常人,此次來京師能見這老爺子一麵已屬實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這,四爺便吩咐下去,趁著白日,出了城加速前進,爭取日落前趕到下一個生意坐落的城鎮。

四爺一行人離開後,吳老和範大人出現在宅子門口。望著他們的背影,吳老歎了一口氣,說道,“終究覺得是算計了良善人。”

範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花季止命中本無女,此次若是無此安排,冇有這機緣,那腹中胎兒生下來也不過是一個死胎,正巧你與這花家有因果在,如此行事,既全了他們夫妻一片求女之心,又助了我們行事,也姑且算得上是兩全其美吧。”

吳老回頭望向紫禁城的方向,說道,“這龍氣以紫禁城為中心,逐漸流向這華夏四方,昔日彙聚於皇族一脈的靈氣信仰散落各地,那些隱世大族也快耐不住要入世了。這穩定局麵怕是也撐不住幾年了。”

“這凡人有句話說的極好,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短暫的動盪影響不大,咱們求的、做的,為的是這陰陽兩界,乃至於三界的平穩,否則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花季止這一程,”範大人閉上眼感受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咱們這第一步是成功了。接下來幾年便順其自然吧,你也該尋個靈氣充沛之所好好休養一下,這老頭子的模樣著實有些有礙觀瞻。”

說笑著轉身便消失了。

吳老也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個巴掌大的八卦鏡,藉著鏡麵照了照,“那我也是老頭堆裡的一枝花,一個鬼能有什麼人的審美,嘖~不過這暗傷還是要趁此機會好好修複一下,否則這人界越來越來熱鬨,怕是今後都冇個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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